廣州熱線

圖/by:Angelika Ejtel，出生于波蘭

|| 海水流過你的窗子

首先是一匹馬吧

其次才是馬車

首先是船吧

然后是無邊大海

首先是一個人醒來

開燈

然后叫醒另一個人

海水流過你的窗子

泥沙相會，水草干枯，珊瑚赤裸

（作者：啞子）

首先是一個人醒來

開燈

然后叫醒另一個人

一個人在夜里醒來，四周一片漆黑，他孤立無援，他需要依靠，需要安全感，他需要叫醒另一個人，然而在叫醒另一個人之前他要先開燈，讓自己置身于光亮之中，唯有如此，他才能叫醒另一個人。

他對光亮的需求勝過了對同類的需求。

其實，首先是茫茫黑夜，然后才是有人醒來，也就是《安提戈涅》中的“莽蒼萬景，而無蒼勁如人者?！?

是什么讓他醒來呢？

就是作為人的一種本質(zhì)，也就是蒼勁者。（參見《形而上學(xué)導(dǎo)論》150頁）

第一個人是自己醒來的，之后的人是被叫醒的，醒來之后就處在光亮之中。“在世界黑夜的時代里，人們必須經(jīng)歷并且承受世界之深淵。但為此就必須有先入于深淵的人?！保ā读种新贰ぴ娙撕螢?？》243頁）也就是先醒過來的人。

魯迅曾經(jīng)困惑，一個人在一個漆黑的鐵籠里蘇醒，之后要不要叫醒身邊的沉睡者，一起推翻鐵籠。然而如何叫醒他們呢？那得要說服他們，讓他們相信你，相信他們處在沉睡之中，你需要開燈，需要一種光，不論是真理之光還是虛妄之光。

這種光一開始是對黑暗的對抗，詩人一開始就是從這種黑暗中醒來的人，他需要借助語言贏得自身的合法性，讓語言作為一種亮光照亮一塊空地，讓后來者身處在明亮的合法的空間中。這非常有佛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意味。

詩人用平淡而克制的語調(diào)來描述了這一富含深刻哲理的情景。

啞子說他并沒有寫這些，他寫的只是自己日常生活中的一件事——醒來；開燈；叫醒身邊的人。

那他為什么要寫這件事呢？

這樣一種無意或有意的行為能不能足夠地表明他對這件事有著一種特別的感知。

首先是感知，其次是表達，最后才是理解和闡釋。

極其平淡的口吻，極其平通的事件，我第一眼看到便被震撼了。

因為我了解一個人在黑夜中醒來的感覺，我銘記于心，我感受到過那些先行者，看到過那些亮光。

而作為沒有如此經(jīng)驗的人，這些句子只能是一帶而過了。那么詩歌的藝術(shù)性僅僅只是棲身于這樣一種讀者的經(jīng)驗之中嗎？

來看第二首：

|| 仰望

孤獨坐在城中

北方的山頂

已經(jīng)死了一千個人

碎了一千只杯子

孤獨坐在海上

魚再次水

水再次魚

夜里

一顆星星愛我

很遙遠的愛我

（作者：啞子）

一顆星星愛我

很遙遠的愛我

一顆星星的光是非常微弱的，向四周散開，到達遙遠的地面，而夜里星星總是成千上萬的出現(xiàn)。

詩人說：“一顆星星愛我。”

星星的愛通過微弱的光來傳遞，一顆星星與作者之間的聯(lián)系極其微弱，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兩次“愛我”，再加上對距離——遙遠——的確定，可以清楚詩人不僅感受到了一顆星星對他的愛，而且非常確定這種愛。

那么在讀這一句詩時，讀者又感受到了什么呢？

是詩人的一種品質(zhì)——敞開性。

列維納斯說：“愛不是指向性的，而是從自身溢出，徑直涌入敞開者?！?

他的敞開性大于人們，他才接收到了那微弱而遙遠的光亮，他才接收到了那被我們忽略不計的愛。

敞開性作為光亮的基礎(chǔ)，唯有敞開，光亮才能進入其中，事物才得以棲身，敞開也因此作為了人蒼勁之狀態(tài)，不停地接收新事物。

詩歌的藝術(shù)同樣棲身在了作者的自我表達之中。

作者：不洗腳的

會爬樹，會放牛，會講故事，會寫詩，會看海，會心疼陌生人，還會把一棵杏子樹叢后院移植到前院，讓它瘋狂生長。輟學(xué)一次，被開除一次，走過西藏，出過海。

個人公眾號：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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